数字性暴力犯罪者依赖于国家机构的容忍与忽视,已发展得庞大且有组织。

2018年8月4日,韩国首尔,超过4万名女性抗议,敦促韩国政府采取措施解决涉及色情盗录问题。摄:Jean Chung/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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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一名女性在韩国首都首尔的江南站10号出口附近的一间 KTV 被一名不认识的男性以“平常总是被女生无视,这次再也忍不下去”为由杀害后,江南站就成为了韩国社会缅怀和谴责厌恶女性罪行的地方。

8月29日,包括首尔女性会与首尔女性会女性主义大学生联合社团在内的团体,在江南站外举行记者会,与会的女性高喊“不要让任何人羞辱我们”,抗议近期韩国社会高度关注的“深伪(Deepfake)色情”群组。

深伪色情是一种新形态的影像性暴力,指未经本人同意将脸“移植”到性影像。在2017年,深伪移植技术开始进入公众视野,主要指透过人工智慧(AI)中的深度学习(Deep Learning)技术合成的伪造图像、影片、声音。只需特定对象的大量影音素材,Deepfake 技术就能制作出拟真的影片。(延伸阅读:《AI深伪色情急增,如何才能制止新型性暴力?

8月25日,一个名为“Telegram deepfake 受影响的地区/学校清单”的 X 帐号的贴文,在韩国社会引发高度关注,贴文公布了数百个韩国大中学名单,声称这些学校的师生都是深伪色情的受害者。贴文背后的深伪色情群组迅速成为舆论焦点。而此前,韩国 MBC 电视台与《韩民族日报》均以独家报导的方式揭露了此类群组的存在。

《韩民族日报》调查,即时通讯软件 Telegram 上存在存在多个以地区、学校为单位,分享深伪色情影像的群组。在这个群组中,成员会确认成员是否认识群组所指定的特定地区或学校的特定女性,如果认识,则要求成员分享该名女性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普通照片,然后用这些照片制作深伪色情影像,并分享到其他群组。甚至如果特定女性被制作了大量的影像,还会针对该特定女性建立特定群组分享相关信息。(延伸阅读:《被“献祭”到网络色情群组的中国女性:假若是你,会如何维权?》)

《韩民族日报》还指出,存在一个有22万人订阅的 Telegram 频道(bot)供人上传照片以制造深伪色情影像,并在第二次制作起开始向上传者收费。而除了以地区、学校为单位的群组外,Telegram 上还存在以女性军人为目标的特定群组,其中有850余名成员,他们将女性军人称为“军需品”,并要求成员提供女性军人的姓名、军阶、手机号码、Instagram 帐号、年龄、穿着制服的照片,并用这些照片制作深伪色情影像。值得注意的是,报导指其中流传的照片包含了部分只有在军队系统中才可查阅的照片,比如女性军人的军人证件照片等等。

手机萤幕上显示的Telegram 标志和笔记型电脑。摄:Jakub Porzycki/NurPhoto via Getty Images
手机萤幕上显示的Telegram 标志和笔记型电脑。摄:Jakub Porzycki/NurPhoto via Getty Images

事件曝光后引发了韩国社会,特别是韩国女性的恐慌与愤怒。据韩联社报导,首尔警察厅8月26日举行记者会介绍,截至7月底,接到10起有关中小学“社交平台性虐待”的报案,并对10名14岁以上青少年进行立案。除此之外,全罗南道、忠清北道、仁川市等多地警方正对嫌疑人进行立案调查。4天后,首尔警方宣布,一名20岁的男子(代号 G)已被逮捕。首尔警方指控其制作了279个深伪色情影片,受害者达246人。此外,首尔警方还逮捕了一名30岁的男子,指控其经营两家成人网站,散布深伪和非法色情影片。

韩国政府在事件引发舆论关注后已宣布加大打击深伪色情影片的力度。韩国执政党国民力量的政策委员会主席金相勋29日表示,执政党计划推进立法,将散布虚假视频等犯罪行为的最高刑罚从5年提高至7年;此外还将在教育部网站设立举报中心,以及为受害者提供心理咨询和法律援助的方案。除此之外,国会各党派共提出29项法律修正案,其中包括加重刑罚、增加受害人支持措施等等。

而在29日韩国妇女协会与84个团体的联合声明中,妇女团体则批评现任总统尹锡悦上任前表示不存在结构性性别歧视,上任后又大幅删减支援与预防暴力侵害妇女的预算加剧了问题的严重性。声明指从警方到互联网监管部门对受害者的支持都严重不足,且“当在社区中遭受绝望的妇女求助于国家时,她们的经验在以狭隘诠释何谓性暴力(例如‘能够引起性欲或羞辱’)为基础的拼凑式法律下变得支离破碎”。

除韩国以外,深伪色情也日益成为困扰全世界的一大难题。

2021年,台湾知名 Youtuber 朱玉宸(小玉)涉嫌利用网路换脸技术,利用前立法委员高嘉瑜、现任立法委员黄捷、Youtuber“理科太太”等人的照片制作深伪色情影像后贩售,获利1000万余元新台币。法院认定其在 X 上发送广告招揽会员,有兴趣者汇款支付400至1900元不等的费用后加入其 Telegram 群组会员,或是得到影片连结云端网址,进而观赏深伪色情影片。

据台湾《镜周刊》调查发现,“小玉案”受害者达百余人,而移除影像却充满困难。随后台湾立法院修正《性侵防治法》,规定网路业者对于性侵害犯罪嫌疑,应先行限制浏览和移除有关网页资料,并通知警察机关及保留相关资料,若无正当理由而不愿配合,将可处新台币6万至60万罚金。其他各国也正陆续检视相关法律,但面对快速变化的犯罪形式,立法修正的速度显得异常缓慢。

除了法律不足外,Telegram 所代表的新世代的网络工具也是监管所遭遇的一大难题。Telegram 一向以低度监管、不配合政府要求闻名,这一政策除了为大量政治异议人士提供相对安全的社交空间外,也为犯罪提供了便利。除此之外,此类犯罪越来越向跨国方式发展,亦需要跨国协作才能够有效打击此类犯罪。(延伸阅读:《恶在细水长流处——日常暴力与“N号房”》)

不过,打击犯罪亦需要面对滋生犯罪的“温床”。韩国妇女协会在26日的声明中强调,“问题不只限于直接加入某些 Telegram 聊天室、制造并消费非法内容的特定个人。女性被男性同侪、同事和老板,甚至是最亲密的熟人,视为可以被‘八卦’的物件,以及可以被‘剥削’和‘破坏’的‘女性’”,“在这样的社会里,集体羞辱和蔑视同胞的行为被容忍和学习”。

妇女团体在联合声明中也指出,“数字性暴力犯罪者依赖于国家机构的容忍与忽视,已发展得庞大且有组织。根本原因是结构性的性别歧视,而解决方案是性别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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