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日本人形容现在的气氛较2012年在中国发生的反日游行期间更为严峻。

2024年9月21日,中国深圳,一名男子在学校门外献花,哀悼一名10岁日籍儿童在前往学校的路上被袭击者刺伤。摄:The Yomiuri Shimbun via AP Images/达志影像

离开真相,谈何看见彼此和追求正义?我们的日报、速递Whatsnew、端闻Podcast能够保持免费,离不开每一位会员的支持。畅读会员首月5折尊享会员全年85折,帮助我们做出更好的即时报道和深度内容。

9月18日,一名10岁日本籍男童被一名持刀的44岁中国籍男子袭击,经过一整天的抢救,不幸身亡。 案发当时,男童正在母亲的陪同下上学,案发地点距离男孩就学的深圳日本人学校大约两百米。

由于事件已是2024年以来第三次在华日本人被袭击,事件迅速引发日本社会、特别是在华日本人的高度关注,引发了社群强烈的不安。

2024年4月,一位走在苏州日料店一条街的日本籍男子被持刀的男子袭击,颈部受轻伤。 6月24日,同样在苏州,一对日本籍母子在公车站等校车时,被一名中国男子袭击,母子受伤,而日本人学校的中国籍校车引导员在制止其犯罪过程中受重伤,不幸身亡。 中国政府称两件持刀袭击事件为“偶发事件”,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在9月20日表示:“中方已经多次表明立场。 两者没有关联。 ”

袭击发生后,上海日本总领事馆9月20日与上海日本商工会召开紧急会议,西川真吾理事长在会上表示:“日本企业在中国活动的前提,是确保日本企业的员工及其家人的安全与稳定。 我们呼吁中日两国政府,采取必要措施确保安全,并迅速查明事件的详情。 ”

冈田胜总领事在会后表示:“相当程度的不安正在蔓延。 虽然目前没有立即撤回日本的说法,但有讨论到一些企业可以采取的措施,例如:支持有孩子的员工暂时回国、让父亲调整营业时间以便接送孩子,或是实施在家工作以便监督孩子上学的时间等。 企业的态度是,能做的都会尽力去做”。 包括松下在内的部分在华日本企业已宣布允许有孩子的日籍工作人员先行回国。

而在华的日本人学校中,除了深圳日本人学校宣布停课,北京日本人学校则向家长发邮件,要求家长们留意,不要让儿童单独出门,出门时不要大声用日语讲话。 广州日本人学校也要求学生尽量避免出门。

在日本社会,大多数媒体都以较为冷静的态度报导案件,但大多数媒体仍指事件加深了“日益增长的不信任”,一向以进步派立场著称的《朝日新闻》亦刊发社论批评“中方对于事件的核心问题,包括动机,包括犯罪是否针对日本公民,仍没有充分的解释。 如果这次也继续这种情况,就无法消除担忧,也无法采取必要的安全措施。 ”尽管日本社会总体上保持平静,但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大阪中华学校等部分设在日本的中国学校收到了恐吓信。

而日本政府亦以高规格对待本次事件。 深圳袭击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即公开强烈要求中方说明案情;20日,日本外交大臣表示将派遣副大臣至中国了解状况。 20日,日本外相在例行记者会上考虑派出高级官员访华以全面了解情况。

2024年9月23日,中国北京,日本官员、学校与企业代表一起默哀。 摄:The Yomiuri Shimbun via AP Images/达志影像

9月23日,日本副外相柘植芳文访华。 在与中国副外长孙卫东会谈时,柘植芳文强烈要求中方查清事实,包括事件背后的动机,以及确保日本国民安全的具体措施,并要求中方严厉打击网络上无端恶意反日的帖子,包括与日本学校有关的帖子,防止再次发生类似案件。 柘植芳文又前往中日商会、北京日本俱乐部、北京日本人学举行会谈。 会上柘植芳文表示外务省已采取多项措施,包括拨款加强安保等。 北京日本俱乐部会长与北京日本人学校校长等与会者则阐述了在北京的日本人社群的强烈关切和焦虑。

9月24日,日本外相上川阳子利用出席联合国大会的机会会见中国外长王毅,除了再次要求中方查明事实真相并作出明确说明,上川阳子亦和柘植芳文一样,要求中方彻底取缔社交网站上“恶劣的反日帖子”。 她又呼吁中日之间“直面那些阻碍邻国之间应有交流的课题,并认真采取措施来改善相关情况”。

事件很明显对在华的日本人社群产生了严重影响。 端传媒采访了一位居住在北京15年以上、养育1名2岁的孩子的日本人。 他表示一系列的事件确实让他的警惕心提高了不少。 “因为小孩明年就要上幼稚园,最近就在开始找幼稚园,会难免担心周遭环境”,“之前觉得苏州发生的事情不会在大城市发生,但在深圳发生的事情让我改变了想法”,“我家就住在日本人社群常出没的地区附近,我这几天真的不敢出门,何况带小孩,精神上确实很绷紧”。

据这位日本人形容,现在的气氛较2012年因钓鱼岛(日方称尖阁诸岛)的主权争议而在中国发生的反日游行期间更为严峻。 2012年,中国多地发生反日游行,又有激进示威者砸、抢日本货,向日本大使馆的建筑物丢石头、鸡蛋,烧日本国旗,但未发生直接袭击日本人的事件。 此前唯一令在华日本人社群印象深刻的袭击事件发生在2005年。 当时因时任日本首相的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而引发的上海反日游行中,两名日本人在围观时被殴打至轻伤。

这位日本人认为,2012年中国经济正在顺利增长,日本也借此与中国建立了紧密的关系。 即使再怎么憎恨,日本仍然是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 然而,“中国现在的经济确实在往下走,那些其中一些中国人,可能会采取极端手段”。

另外一位长期居住在北京的日本人则认为,在华日本社群因为此前没有发生过类似事件而“非常缺乏警惕心”。 他批评此前在华日本人社群内部举行中秋连假后的定期“饮み会(喝酒的聚会/宴会)”时无意识地定在了9月18日,“这就像是一群美国人8月9日晚上在长崎开宴会,我想长崎人看到应该也不会很开心。 ”

深圳日本人学校已经收到超过1000束来自社会各界的慰问花束。 图:日本国驻广州总领事馆微博

不过,更多在华日本人很明显感到紧张,部分人已决定将孩子送回日本,甚至考虑离开中国回到日本,而他们也关注中国社交媒体上流传的极端言论。 前驻华大使、立命馆大学教授垂秀夫接受读卖新闻的采访时表示:“数年前就已经存在随时可能发生事件的情况。 在中国的社交网络上,充斥着数百部针对日本人学校的恶意且充满误解的影片。 这些影片的内容包括‘在治外法权的环境中培养对中国进行工作的间谍’等说法。 有些人相信这些内容并采取行动,因此在各地的日本人学校经常发生投掷石块、偷拍等事件。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次的事件可以说是在这种背景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

NHK 引述此前担任过日本驻华使馆一等秘书的静冈县立大学研究员诹访一幸则表示,“原本当地日本人对在中国就有一种恐惧感,因为2014年《反间谍法》实施后,日本人接二连三地被当局拘留。 ”熟悉中国情况的神田外国语大学教授兴梠一郎则表示,“对中国的投资已经在下降”,深圳袭击事件“将在未来造成越来越大的影响。 ”

上述居住在北京15年的日本人认为“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发生无差别杀人事件。 但现在有些中国人在做出极端行为时,他们会选择的目标是日本人,这是中国政府该面对的事实,也应该面对利用国族注意团结人民意志、转化矛盾的极限。 ”

另一名已经生活在北京20年以上的日本人则对端传媒表示,“即便这次发生了无法接受也无法容忍的事情,但在深圳日本人学校门口献花的大部分人都是中国公民,在我的生命中出现的很多贵人也是中国人。 我真心希望人们可以抛开国籍,真诚面对彼此。 ”

本刊载内容版权为端传媒或相关单位所有,未经端传媒编辑部授权,请勿转载或复制,否则即为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