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居荔枝窩三年耕萬呎田與寫作 作家葉曉文:在山中了解四季循環與生命枯榮
(獨媒報導)「平時我哋除咗冬至食飯,都唔會點樣留意節氣。」作家葉曉文在隱居新界東北荔枝窩三年期間,打理著近萬呎的農田,對四季、廿四節氣的變化更加敏感。她說城市生活多姿多采,但在山中才能更了解大自然的循環,「種子會成長、開花、結果,人會生老病死。不論係了解人,或了解動植物,其實係要理解整個生命嘅過程。只睇最燦爛嘅狀況,未必反映到所有嘢。」三年的見聞覺知,讓她寫成了散文集《隱山:山居日月筆記》。
回想數年前,曉文仍是一名「文弱書生」,從沒想過會成為農夫,每天四點多起床,更練成一臂結實的「老鼠仔」。不過她從小親近自然,當小學同學在郊遊時燒雞翼,她便去了捉草蜢,中學時已養滿一屋的花和魚。約十年前,曉文開始經常上山考察,書寫及繪畫自然生態。
但行山始終不同住在深山,務農辛勞得多,烈日下經常熱到病,但曉文收穫的不只是農作物,更有絕大部分城市人不曾見過的風景——路上偶遇食蟹朦和赤麂,更見過意外跌落樹的褐林鶚BB。每次見到不同動物光顧自己的農田,從飛鳥到蛇蟲鼠蟻,她都一概形容「好得意啊!」多元物種的出現,有如為她的農田貼上一個「生態認證」。
曉文說,深山生活談不上浪漫,至少從畫面上而言,「身水身汗,好臭、好邋塌,又多蟲咬。」不過,浪漫之處就在於人和土地、動物之間的情意結,「最近我又發現,牛群多咗隻BB誕生啦,(荔枝窩的)牛畀唔到經濟價值,但我鍾意牛。」她提到,有些農夫不是住在荔枝窩,也會每天坐船入村務農,面對低收入、氣候變化等問題,依然為本地農業傾盡熱情,不辭勞苦,「農夫呢一種精神就真係浪漫喇!」
由荔枝角搬到荔枝窩 過古人作息
2021年起,葉曉文由荔枝角搬到荔枝窩。一字之差,但兩地相隔約40公里,坐船到沙頭角要半小時,坐船到馬料水更要一個半小時。朋友得知她的決定時,反應離不開「吓,咁唔洗見㗎啦喎」。搬家的理由很單純,就是為了打理一塊剛開墾的農場,名為「隱山」。
荔枝窩毗鄰印洲塘海岸公園與船灣郊野公園,物種非常豐富,村民則只有十多人。住了三度寒暑,家裡一隻鸚鵡兩隻龜,曉文打理著近萬呎的田,寫成了五萬字的散文集《隱山:山居日月筆記》。她推倒了文學與自然科學之間的藩籬,有時寫新詩,有時教讀者分辨物種,有時分享食譜,更有逾100張她繪畫的彩圖。
書中偶有懷古,既從文獻考究物種命名源流,也談白居易、陶淵明、蘇軾等人的古詩詞,曉文自身亦過著「古人作息」——每天四點多起床、寫作,看著夏日天空在五點半泛白,然後趁陽光未猛的六點至九點,下田務農,「九點嗰陣已經成個人散咗」。她在午飯後稍休,下午處理各種文件,包括籌備和不同團體合作的生態與創作活動,傍晚再落田一轉,晚上十點前已步入夢鄉。
無外賣、無網購、無電視機、無WIFI,上網要靠流動數據。她平日吃的蔬菜大部分是自給自足,從田裡摘來,有秋葵、生菜、西蘭花、茄子、蘿白、南瓜、冬瓜、食用花等,種類豐富,其他食品和日用品則靠每周一日到市區補給,也趁此見見朋友。
三年來最感不適的,始終是折磨的高温,曉文一向容易中暑及頭痛,曬一個上午,會痛足一個下午。下田辛勞,睡眠理應甜熟,但頭兩年的夏天其實失眠,因為荔枝窩的屋子本來無冷氣,太熱,再累都睡不著。
觀田間四季生態:想了解一個完整循環
自2013年起,葉曉文為書寫自然生態而頻頻上山,寫出《尋花》、《尋牠》、《隱山之人》等書。但行山再多,也是斷斷續續接觸自然,而日夜活在荔枝窩,每天落田,便清楚感受到四季的變化、廿四節氣的流轉,「平時我哋除咗冬至食飯,都唔會點樣留意節氣。」
她形容自己對觀察大自然的循環有一種執念,書中不少文章亦以節氣為題,「好想清楚知道一個地方嘅春夏秋冬係如何,同埋動植物喺四季如何適應環境」。她續指「種子成長、開花、結果,人會生老病死,中間都有好多故事。每一樣嘢,你都要了解佢嘅所有。不論係了解人,或了解動植物,其實係要理解整個生命嘅過程。只睇最燦爛嘅狀況,未必反映到所有嘢。」
城市生活多姿多采,但在荔枝窩,她收穫了絕大部分香港人不曾見過的風景,會在清晨「上班」的路上偶遇食蟹朦、赤麂,抬頭望見七十隻金翅雀擠在電線上,更見過意外跌落樹的褐林鶚BB,如一團雪白的毛球。只有親眼見過的動植物,曉文才會寫進書內,三年來一點一點的田間經歷,都成為書寫的紥實土壤。
每次見到不同的物種光顧自己的農田,她都會在心裡尖叫「好得意啊!」在她眼中,可愛並不限於小鳥或哺乳類,也包括蛇蟲鼠蟻,「乜嘢都好得意,哈哈。」她興奮地說「當見到咁多唔同物種喺我個田安居樂戶,我覺得好有成就感」,有如大自然為她的農田貼上一個「生態認證」。
從小對大自然感好奇:牛在哪裡睡覺?
回想數年前,葉曉文仍是一名「文弱書生」,從沒想過會成為農夫,如今練成一臂結實的「老鼠仔」。不過,她從小已親近自然,當同學在小學郊遊燒雞翼時,她便去了捉草蜢、捉螳螂,中學時養滿了一屋的花和魚。
曉文對大自然中的一切都好奇。住進荔枝窩前,她較少留意牛,但住村後見到牛群定期出現,便好奇牛去哪裡睡覺,然後真的在傍晚留意牛牛行蹤,將觀察寫進書中。她開始為牛隻改名,不時為牠們檢查身體、消毒傷口,也寫出了短篇小說《牛妹》一併收入書中。
最近她正在好奇,牛聽得懂自己的名字嗎?她想,如果聽得懂的話,以後牛牛在村內廣場擋住遊人時,她便能喚牠們讓路,減少人牛衝突了。
曉文的好奇心甚至發揮過神奇作用。有一晚她在半夜突然醒來,好奇田裡有無野豬出沒,便落田查看,恰巧發現村內有間空屋因電線短路而起火,立即報警和叫醒整條村滅火。她事後回想,也慶幸有這一份好奇心,才避免了火災蔓延。
深山生活不浪漫中亦有浪漫
不少人可能因為電影《緣路山旮旯》而認識荔枝窩,劇中藝術家入村駐留,和男主角在星空下喝著紅酒聊天,畫面頗為浪漫。葉曉文笑言,現實中的畫面談不上浪漫,「行出個田度身水身汗、好臭、好邋塌,好多蟲咬,其實好辛苦。大家都唔會著靚衫去落田,成個感覺好麻甩。」
不過,浪漫之處就在於人和土地、動物之間的情意結,「最近我又發現,牛群多咗隻BB誕生啦,(荔枝窩的)牛畀唔到經濟價值,但我鍾意牛。」她提到,有些農夫不是住在荔枝窩,也會每天坐船入村務農,更要面臨低收入、氣候變化等問題,依然為本地農業傾盡熱情,不辭勞苦,「農夫呢一種精神就真係浪漫喇!」
住在深山,她也學懂各種「不求人」的技能,包括維修洗衣機、調校電箱、徒手捉蟲,並習慣了與自然為鄰,不再趕走家裡的大蜘蛛。她還掌握了和村中老一輩溝通的小妙招,便是談生態:「有時同啲老一輩無乜嘢講,好似一講就鬧交咁,不如唔好講,但往往動植物、種田嘅經歷,就可以溝通到。」
三年後仍有更多年 :所有事都離不開原生動植物
住進鄕郊以為不沾人間煙火,但不少機構反而因此和曉文合作,帶年輕人入村,也令她的教學及導賞技能在三年間不斷進步。她笑著說:「好多人會覺得,當我一做生態導賞嘅時候,就會自動好有能量。」從耕田培苗、食農教育、生態導賞,到自然書寫,她說都離不開一份想向公眾介紹及推廣香港原生動植物的心。
對曉文而言,荔枝窩的三年並不是一趟駐留體驗,而確實是渴望持之以恆的一種生活方式。當習慣了鄉村生活的廣闊空間,她說以後可能很難住回城市,「如果我一日有個田喺度,我都唔會想搬返出去」。如果有人想搬入荔枝窩呢?曉文果斷說「可以啊!」,然後笑著補充「可以試咗先,捱得住就繼續住」。
記者:Dennis La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