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Dar》以殯儀之歌衝破悶局困局和心理陰影
梁祖堯編導並與阮韻珊合編、湯駿業合導的《Di-Dar》在宣傳上強調了「黑心喜劇」,亦見「沉悶的一切最需要你的美麗狂想」這宣傳句字,但我覺得最吸引觀眾的還是演員班底加入了葛民輝、岑珈其、何洛瑤、杜曦駿、KaKit(鄧家杰)等來自歌影視圈的藝人,他們確能跟風車草劇團三位成員梁祖堯、湯駿業、邵美君及舞台劇演員胡麗英、梁浩邦帶來更豐富的娛樂效果,包括把許多演唱會和港產靈幻喜劇電影的元素融入舞台劇中,想笑(興奮)的觀眾真的可以笑(興奮)個夠,而對現實生活現象/狀況敏感的觀眾亦可感受到編劇在搞笑之餘其實是埋下了一些有意義的東西讓觀眾體會,觀眾是可以邊大笑狂叫邊又心裏感觸、共鳴及思索著一些人與事。
「黑心喜劇」中的黑心,於《Di-Dar》內看來是指有角色在多年後回想起自己做過一些害了別人的「衰格」事,無論是中學時期的龍震天(梁祖堯飾)迫身體狀況很差的黃樂成(岑珈其飾)為他跳舞導致黃樂成猝死,還是當年張校長(葛民輝飾)因中學本身是有西方宗教背景及校董帶來的壓力而迫於無奈把在校園超渡黃樂成的龍震天趕出校,黑心事都沒隨時間一年年消逝便淡忘,龍震天重遇黃樂成的鬼魂使鬼魂能如願,加上張校長重遇已成名的玄學/殯儀專家龍震天並做出一些救贖事,印證的正是做了黑心事就「唔可以當無事發生」,懂得內疚反省個人黑歷史的龍震天、張校長和坦言自己做了鬼魂後曾有殺人惡念的黃樂成,可說象徵人性本善,反觀世上許多人與政權做了黑心、錯事壞事後不但不內疚反省,更不顧荒謬地抹走黑歷史、歪曲事實並諉過於人,使禍害蔓延……當年張校長以權力禁止龍震天在校園超渡(悼念同學),多年後龍震天則阻止女兒龍妙妙(何洛瑤飾)渴望繼承衣砵學習殯儀事的想法,便深刻彰顯人只要有了父權或其他權力,所謂「汲取歷史的教訓」其實是一件知而行難的事,亦可能存在由受害者變成操控者的心理,無奈是兩位編劇開了頭後卻在後來的戲份對「女兒想做殯儀」中的權力關係不見(清楚的)刻劃,可喜是身為爸爸的龍震天不怕尷尬地與女兒共處在同一個跳唱組合R.I.P.並以跳唱歌曲到各處宣揚殯儀文化,生動妙趣地活現年紀大一截的人只要勇於嘗試便能接納到年輕人的新思維、新視野兼跟年輕人融洽相處,然而從寫劇本的角度來看是要著重每一件事的特性是否能具體表達,殯儀文化的「學習」與「宣揚」分别是兩件不同並難以取代的事,故此把渴望/阻止學習的父女衝突「當無咗件事」地不了了之,顯然是劇本的一個缺失。
整齣《Di-Dar》為我帶來眾角色能從絕境/膠著狀態中走出來、走下去的心靈解放(真正快樂)感覺,該些感覺除了構成强大的劇場正能量激勵著觀眾外,更可從中見到許多涉及社會狀況、演藝/藝術而值得多作探討的事,好像「沉悶的一切最需要你的美麗狂想」這宣傳句正切合劇中那敢於挑戰禁忌的跳唱組合R.I.P.,填詞人晴天林替R.I.P.所有改編的流行曲填上宣揚/涉及殯儀、死亡的歌詞,令那些名叫《全身火化》、《真的孝子》……的歌曲見爆發徹底黑色幽默下所帶來的惹笑笑料,更過癮是R.I.P.由有老有嫩有鬼魂的七位成員組成,鬼魂黃樂成跟六位在生的人跳唱殯儀、死亡之歌絕對是史無前例的瘋狂創意,若把這種創意跟現今樂壇及其他演藝範疇(如電影、電視)相比,現今樂壇及其他演藝範疇會否太遷就市場的反應、模式而不敢做破格的創新事?這是值得搞創作的人多作反思,當然創新通常要冒風險,起初R.I.P.在殯儀館不顧死者、家屬感受地搞跳唱不只受盡網民大肆抨擊,也被電視節目視為爭取收視的眼中釘,有趣是當名人夏蕙BB(真的找到黃夏蕙作影像客串演出)說喜歡看殯儀跳唱後,網絡上便180度突變地有大把人從狂罵R.I.P.成員變成力撐並捧紅R.I.P.,可見編劇是對網絡上的一窩峰喜/惡、轉/帶風向、欠獨立思考(如不盲從别人便受激烈批評)有深切的體會和一針見血得能衝擊觀眾思維、情感的社會現象描繪。
R.I.P.跳唱殯儀、死亡之歌前,見到的是不少涉及生存/搵食的角色困局,張校長要成立中樂團是為了建立愛國形象以避免收生不足而被殺校,到中樂團欠資助難生存,老師周Sir(湯駿業飾)竟要學生穿粤劇戲服去街頭表演(Busking)以在申請資助時證明「具演出經驗」,彰顯的是在現今香港從事藝術、辦藝術團體/機構往往要面對很多財政、官僚程序上的困難/壓力/扼殺。之後幫龍震天破地獄的幾位專業殯儀師傅甩底,於是龍便在情急下找來張校長、街頭表演師生等人頂替,那不懂破地獄的人硬著頭皮破地獄的尷尬、可(惹)笑場面,在荒誕地體現了生存/搵食艱難外,更重要是狠狠地諷刺了現今社會有愈來愈多非專業人士干預/取代了專業運作的造假、騙人事,例如在法律、教育、傳媒等行業便有不少見走樣的不專業事。破地獄與現實見造假、不專業,幸《Di-Dar》仍然見到風車草劇團在製作上的專業,龍震天於台上所做的殯儀事、法事顯然見梁祖堯在寫、演戲前有請教過相關的專業人士怎樣做,而佈景設計師邵偉敏則創作出簡約得來佈置擺設神似的靈堂佈景,包括台上確有讓張校長躺下的棺木以進行使鬼魂黃樂成得以往生的法事儀式,難得是棺木看來很真實而身為專業演員的葛民輝又不怕忌諱地敢於躺下。
張校長的角色從官腔、心事重重、內疚、處事計算……到懂得理性平和地跟龍震天修補關係、肯開懷開放地跟R.I.P.的成員一起玩、能果斷地為幫助鬼魂黃樂成不惜冒風險,都可以感受到葛民輝演活的是個見蛻變、很多面向和悲喜交集的複雜角色,這角色中的一些好看、細膩和富喜劇感之處,是源自角色掩埋/正視/放開自己的過程、做法。邵美君把角色在中學時期承受的心理創傷演繹得很深很痛,觀眾易會同情MissTong寧願選擇當老師而放棄追逐演藝夢的悲情,至於湯駿業飾演的周Sir則比MissTong更懂得面對過去的創傷,雖然他也曾逃避演藝事業,但目前努力中的生活沒有遭過去束縛,這老師會鼓勵學生追逐演藝夢,觀眾會感到湯駿業演繹的鼓勵力量是一種真正的釋懷。比起張校長的複雜,岑珈其便演活黃樂成的單純及永遠一心一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當中尤其令我羡慕、感動的是黃樂成跨越了人鬼殊途地跟三位舊同學建立了一段早就擺脫了怨恨、非常深厚的友情,缺乏演舞台劇經驗的岑珈其反而將角色的情真流露得突出。梁浩邦戴上墨鏡演繹一個粗魯得確像黑幫人物的孝子(後來變成經理人),其調較過的形象聲線令人起初難以認得出是由平日看來斯文的梁浩邦飾演。今次演出特意找來香港中樂團首席嗩吶手馬瑋謙負責演奏劇中有嗩吶吹奏的戲劇場面,有趣是馬瑋謙不只於劇中吹奏《百鳥朝鳳》這首傳統的嗩吶曲目,他更以演員身份演了些少戲並以DiDaBoy之名吹奏了多首經改編的知名流行曲,若果說當年鄭秀文推出的是很「潮」、很革新的福音歌,那DiDaBoy跟風車草劇團合作的《Di-Dar》也使觀眾對中樂、嗩吶的固有觀念得到革新,令中樂變得很「潮」,那就活生生地證明藝術在多元跨界中的意義。
劇中用作改編的多首知名粤語流行曲(以八、九十年代為主),加上靈感顯然源自港產靈幻電影的場面設計、橋段,看得出編導是有心向從前香港的歌、影、視作品致敬,包括電視劇的主題曲。致敬,是基於這些歌、影、視作品伴隨很多香港人成長,也帶動不少人加入各種創作的行列並成為某些創作人心中腦中的養份。值得一提是劇中龍妙妙(何洛瑤飾)與丁滿(杜曦駿飾)、彭鵬(KaKit飾)爆發出的三角感情關係雖在敘述上有頭無尾,但編劇顯然著重透過這段關係跟台灣原創電視劇《流星花園》與韓國原創電視劇《大叔的愛》扯在一起,這兩套不是香港原創的電視劇刻意提出,似乎是為體現成功的演藝作品能跨地域、跨時代地影響遠方人們的生活(包括愛情觀念),所以香港的創作人亦要加油,讓遠方人們也能透過香港的各種作品,感受到香港文化中教人著迷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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