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通告》歷時8年終面世 周冠威在台拍攝感幸福：不需要擔心「被取消」
【獨媒報導】拍過《十年》和《時代革命》的香港導演周冠威，新作《自殺通告》將在11月於台灣上映。周冠威赴台宣傳期間接受《獨媒》專訪，他提到劇本寫於2017年，經歷過投資者違背承諾、演員因政治考量拒接、校舍不敢借場拍攝等打擊後，最終決定修改劇本，前往台灣拍攝。
周冠威形容，在台灣拍攝時有種幸福的感覺：「我唔需要擔心『被取消』，唔需要擔心我會唔會被拘捕，可以好專注去創作。」他又感謝一眾演員成就這部戲，特別是主演的「影帝」黃秋生：「作為台灣或香港嘅知名演員，佢撇除咗好多自我審查去參與呢部電影，我好感謝佢嘅演出，佢參演對我來講有好重要嘅意義。」
周早於8月初已向電檢處提交《自殺通告》的公開上映申請，惟至今未獲知結果；而據《電影檢查條例》及《有關電影檢查的檢查員指引》，檢查員應在影片送呈及獲接納後的14天內作決定。《獨媒》向電檢處查詢《自殺通告》是否已完成檢查、是否認為上映可能構成危害國家安全的罪名等。電檢處回覆稱，不會評論個別影片的送檢申請。
黃秋生在《自殺通告》飾演私立菁英學校的校長。（《自殺通告》劇照）
＊＊＊
2017年起籌備 尋知名演員屢被拒 投資者終棄開拍
10月14日，台北一個電影院廳外，一眾台灣記者包圍著周冠威，追問他對演員劉俊謙和蔡思韵結婚的感想。不知不覺間，《幻愛》已經是6年前的作品，這對男女主角不單走在一起，還在不斷演戲，在兩岸三地的知名度越來越高；而他們的媒人、《幻愛》導演周冠威也仍在拍攝電影的路上，儘管看似艱難。
周冠威的新戲《自殺通告》劇本寫於2017年。當時他手上已有幾個劇本，包括《幻愛》，但因為拍了政治意味甚重的《十年——自焚者》，他一直找不到投資者。於是周冠威想，不如拍一個低成本、只在一間學校裡發生的故事，也許會較容易有機會開拍：「我借一間學校就可以了。」當然，另一個創作的動力，是他在讀書時期確實有過自殺念頭：「我覺得是時候用一套電影去宣洩呢啲情感，向一些有同樣念頭的同學，或者在制度裡面感覺到壓力的人，通過電影去溝通。」
寫好劇本後，周冠威很快就獲一間電影公司的老闆答應全額投資。「佢覺得呢個題材有潛質，『雖然你拍過《十年》，但我願意幫你完成呢套電影』。」周冠威很開心，終於可以拍電影了。不過，電影公司老闆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是希望找到知名演員演出《自殺通告》：「但我一直搵唔到。我搵女主角時，搵咗十幾個當紅嘅香港女演員，每一個都唔接。」當然，有可能是演員不喜歡劇本，但亦有演員坦承是出於政治考量：「有人講到明，『你拍過《自焚者》，我唔能夠同你合作』，好抱歉。」
有一次，一位知名女演員與周冠威見面後，被他的劇本感動得流下眼淚，並答應參演。沒想到一個星期之後，周再接到對方通知：「佢話唔得啦，我唔能夠參演。」至2018年，電影公司的老闆決定放棄開拍《自殺通告》，這對周冠威而言是很大打擊：「嗰一年我已經自己扲荷包籌備，但突然之間，電影胎死腹中，我甚至有啲嬲。」電影公司老闆跟他說是因為沒錢，但周明明見到該公司不斷開拍新戲：「無論如何，佢冇同我講對唔住，佢違背咗承諾。」
憂「不可抗力」終決心赴台拍攝 獲當地政府資助
接下來的幾年，周冠威透過眾籌，先後拍攝了愛情電影《幻愛》、紀錄片《時代革命》和喜劇《1人婚禮》。而當他終於有機會將《自殺通告》的劇本從抽屜中拿出來，不但找不到演員，也再找不到願意借場予拍攝的中學。他記得，一間中學的校監跟他說：「佢話，『我就算借咗（校舍）俾你，我都擔保唔到會唔會不可抗力地取消（借場）』。」這句說話成為最後一根稻草，促使周冠威在2024年下定決心前往台灣拍攝：「我明白到，就算有中學借場俾我，萬一拍到一半，突然要取消（拍攝），其實對製作好唔安全。」
周冠威知道，在台灣拍攝《自殺通告》的話，可以獲得更自由、充裕的資源，包括演員和場景的選擇，甚至可以拿到台灣文化內容策進院的資金：「如果我喺香港做唔到一套好嘅電影，咁喺台灣拍攝，對呢套電影係更好。」於是，他透過當地電影公司和電影監製林配儀協助，申請資助、找演員和幕後團隊，再以視像通話和多次來回兩地的形式，花近兩年時間完成拍攝和後製。
周形容，《自殺通告》的前期命運雖然坎坷，但來台灣拍攝之後，他一直感到幸福：「我喺香港都冇自我審查，我去台灣就更加忘記咗呢四個字。」雖然周冠威的國語不太好，但他笑言經過今次拍攝，參與的台灣演員都學會不少廣東話：「大家都有進步，溝通越來越順暢，最終都好有心去完成。」
《自殺通告》以架空世界中一所成績至上的菁英私校為舞台，探討教育制度下的高壓與深層問題。除了飾演校長的黃秋生，其餘所有演員都來自台灣，包括林予晞、黃揚迪、劉敬、邵奕玫、白潤音等。（《自殺通告》拍攝花絮照）
感謝黃秋生「這套戲由演員成就」 是香港電影也是台灣電影
說到最想感謝的人，周冠威最先點名戲中主演黃秋生。他解釋，電影能否找到足夠資金，演員的知名度是其中一個關鍵，而黃願意撇除自我審查，答應參演，對周而言意義重大：「當然都好感謝佢嘅演出。」
周亦感謝每一位參與《自殺通告》的台灣演員。他憶述，有次白潤音和林予晞拍完一場戲後，周覺得很感動，上前跟兩人道謝，他們竟然呆住了：「佢哋事後同我講，未試過有導演會咁樣感謝自己嘅演出。」周回想時語氣仍帶少許驚訝：「係咩？但我真心覺得，演員太重要，佢哋就係戲劇裡嘅靈魂，亦係呢部電影嘅生命，呢部電影係由演員去成就。」
按記者要求，周冠威分享了一個片場笑話：「有一場戲我話要安排『下雨』，佢哋聽到後呆咗，眼神變得好奇怪，又好嚴肅。後來我問佢哋，佢哋話以為我想要『鯊魚』！」（《自殺通告》拍攝花絮照）
片末的出品人和致謝名單，同樣很有周冠威的「特色」——既有身處不同地方的香港人，例如藝人杜汶澤、《十年》另一導演伍嘉良等，亦有不少匿名的小額投資者。周說，不少投資者是由他的上一部電影《1人婚禮》過渡到今次：「有啲可能幾個人夾一份，有啲幾萬蚊，有啲可能十萬蚊，慢慢累積而成。」
《自殺通告》取景於台灣元智大學，拍攝和後製團隊大部分為台灣人，電影的最大股東亦是當地政府；但同一時間，主創人員中有一定數量是香港人，包括監製、編劇、導演、攝影、男主角等，同時有來自香港的資金。那麼，我們可不可以稱它為香港電影？抑或稱為港台合拍片，又或是台灣電影更合適？周冠威認為，三個定義都合理：「《自殺通告》既符合香港電影金像獎中對香港電影嘅定義，同時都符合台灣電影嘅定義。」
《自殺通告》的資金來自香港、台灣、英國等多地，其中來自台灣文化內容策進院的投資額佔總成本30%以上。（圖攝於《自殺通告》在台灣戲院舉行試映場後）
嘆教育制度荒謬 盼讓絕望的人感覺「有人明白我」
《自殺通告》的創作動機，源於周冠威在2017年時，見到許多香港學童自殺的新聞。作為父親、作為上一代、作為一個公民，他不住想：「點解我哋嘅教育，會令下一代聯想到死亡？教育唔係應該要教導佢哋如何活下去，如何活得有意義咩？」在他眼中，這樣的教育太不正常，甚至荒謬：「我好想通過電影，去探討呢個議題或者引發觀眾思考。最重要嘅係，我希望一啲對世界、對生命感到絕望或者無力嘅人，睇完呢套電影後，會感覺到『有人明白我』。」
電影開宗明義，以學童自殺為主題，周冠威不止一次說過，內容並不涉及危害國家安全。不過，電影能否在香港上畫，仍是未知之數。可會擔心日後再沒辦法在香港拍電影？「我仍然盡量堅持自由創作，撇除壓力、審查、拍唔拍到呢啲好實際嘅嘢，我會諗啲好虛嘅嘢先，諗咗自己嘅熱情喺邊度，就寫個劇本先。決定咗想開拍，再諗執行上用咩方法。」
《自殺通告》劇照
「其實我都示範了三次。」無論是《時代革命》、《1人婚禮》還是《自殺通告》，他都是盡力在限制中找出路：「我一直都係咁做，我希望將來都係咁樣維持。我自己嘅熱情喺邊度，我再想方法去執行、去完成、去公開。」
那有沒有說話想跟未看到《自殺通告》的觀眾說？「快啲搵機會睇啦！」周說，確實有身處香港的朋友買了機票去台灣參加電影首映禮，或者計劃在電影公映時赴台觀賞：「我好感謝佢哋，除咗感謝，我都唔知道可以講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