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港醫護赴加沙支援 「救唔到嘅,我哋陪伴」

【獨媒報導】加沙地區衝突持續兩年,香港紅十字會醫護人員過去多次前往戰地醫院參與救援工作,有護士因為一個新聞畫面決定前赴加沙,他們向記者分享人道救援的驚險,醫護常因醫療緊拙要做取捨,只能盡力拯救生命。在戰火下,醫護亦見證大量家庭破碎,只能陪伴安慰,助死者有尊嚴地離開。
加沙新一輪停火協議在上月生效,香港紅十字會共曾派出六名資深醫護人員先後隨紅十字國際委員會前往加沙戰地醫院,每次服務時間為四至六週,有醫護接下來即將再度出發。紅十字會指,停火協議後當地仍存在不穩定因素,救援工作不曾停歇,呼籲各界持續關注加沙人道狀況。
首次到戰地醫院即有大爆炸
紓緩治療護士郭玉麗2004年起任紅十字會義務護士,曾參與南亞海嘯、肯亞水災、汶川地震等救援工作。郭玉麗從新聞中看到加沙小朋友抱著哥哥遺體,加上自身宗教信仰,思考了一個晚上決定參與救援,首次嘗服務戰地醫院。
她到埗第三天、準備睡覺之際,當地就發生大爆炸, 大量傷者湧入醫院,郭玉麗直言被眼前景象「嚇到呆咗」,場面猶如戰爭片,四下都是傷勢嚴重、大受驚嚇的平民。忙亂地處理傷者數小時後,郭玉麗久久未能平復,當天甚至忘記洗澡,「坐喺度沈澱好耐,我個心好唔舒服,好唔開心,有喊。」
當地醫護居所被炸 上班遇險
郭玉麗清晰記得,當天一名男子全身血,神情驚恐不停哭泣,她當下只能輕拍安撫,第二天工作時看到男子仍然在哭,向當地護士詢問才得知原來男子所住的難民營遭轟炸,他全家妻小罹難,堅持出院見家人最後一面。
在戰地醫院工作的加沙醫護,同樣每天面對爆炸威脅。郭玉麗指曾有同事突然哭泣,原來他居住的難民營被炸,家人生死未卜。有當地護士並非居於醫院附近宿舍,曾有護士上班途中出事。郭玉麗回港後,仍記掛當地護士,與他們Whatsapp通訊。
醫生也有無奈時:只能靜默
急症室醫生吳少彬2006年起參與人道救援工作,為了在衝突地區拯救更多生命,早年曾花六年時間由零開始攻讀麻醉科。他指加沙當地血庫存量平均只有個位數,資源所限,無奈無法救治所有患者,「好sad有啲如果喺香港係救得返,喺嗰個地區未必救得返。」吳少彬坦言,每次救援工作都會傷感,但已學懂如何應對,「接受或者唔流眼淚唔代表冇感覺,只不過你要控制自己情緒,先可以繼續幫到更加多人。」
肉體創傷可以麻醉可以止痛,但吳少彬知道有些傷痛醫生無法撫平。他曾幫一名年輕人挖子彈,病人不停哭泣,他以為是止痛藥不足,現實是該名少年的母親在他面前被射殺,吳少彬只能「由得佢喊」,「我哋冇一個藥可以......肉體創傷我哋可以幫佢止痛,但心理創傷有時只可以靜默。」
一床之隔 母子天人永隔
曾任職公立醫院護士的梁偉賢,2008年加入紅十字會醫護義工,曾服務巴基斯坦、尼泊爾、菲律賓等地,戰事爆發後,他已經前往加沙三次,下月亦將再度出發。梁偉賢指當時衝突形勢嚴峻,醫院宿舍堆砌一米高沙包,醫護人員需要睡在宿舍地上,以免離開沙包範圍被砲彈擊中。每當有鄰近地方爆炸,「成個宿舍都會震」。
梁偉賢指,當地出現大量死傷者事件頻頻發生,比其他衝突地方情況更甚。經常面對生離死別,梁偉賢仍然會因此傷感。他憶述曾有16歲男生爆炸中重傷,搶救數分鐘後已過身,醫護準備將男生從3號床推到殮房,與此同時4號床一名30多歲被炸傷女子被推進來,她一見到男生就捉住他的手不停叫喚,醫護人員這才知道原來二人是母子。
「救唔到嘅,我哋陪伴」
面對大量無法救治的傷患,原來仍有可以做的事,有些時候,只是一分鐘的安慰已經很不一樣。梁偉賢憶述曾有男子被砲彈擊中大動脈,已無法止血,在他人生最後階段,梁偉賢站在床頭壓著他的傷口,看到對方眼神驚恐看著自己,便用眼神溝通,彷彿告知「唔使驚我喺度陪住你」,短短一分鐘後男子已離世。「救唔到嘅,我哋陪伴。」
又有一名臨終女士嚴重炸傷,頭骨被炸碎、手部變形斷掉,整個人都是血。梁偉賢處理好緊急手術後,協助清走其身上血跡,將頭髮梳理好再包紮,又將對方雙手放好,用床單將她覆蓋。梁說顧及死者家人看到最後一面時的感受,希望讓死者有尊嚴地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