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奇普‧吉本斯（Chip Gibbons）

2024年6月27日

日土兀　譯

在近十五年的苦難後，維基解密創辦人朱利安‧ 阿桑奇自由了。這是值得慶祝的勝利，但訊息已經傳遞了：在說到揭露有權力政府和企業的過錯的時候，沒有善行不會受到懲罰。 

六月廿四日，阿桑奇離開了倫敦的貝爾馬什監獄，登上前往北馬里亞納群島塞班島的飛機。 次日當這位記者抵達這美國屬地，即被帶到聯邦法院。阿桑奇在那裡承認串謀違反《間諜法》。 

被問到怎麼解釋他的罪行時，阿桑奇對法官表示：「作為一位新聞工作者，我鼓勵我的消息來源提供被指是機密的訊息以發佈有關訊息。我相信那活動受到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保障。我認為第一修正案與《間諜法》是自相矛盾的，但我承認在這一切條件下，要打贏官司是困難的。」

作為認罪協議的一部分，阿桑奇被判處已經完成的刑期。在判刑時，美聯邦首席法官蕾蒙娜·V·曼格隆納表示：「政府已表明這裡沒有個人受到傷害。那告訴我散發這訊息並未有造成任何已知的身體損傷。」在把這名記者釋放後，法官悉阿桑奇的生日就在接下來的那個星期，便說道：「這為你明顯是一件提前的慶生禮物。」’ 

阿桑奇進入法院的時候是世上最受著目的政治犯之一，離開法院時已經是個自由的人，這是十多年來的第一次。

毫無疑問有理由慶祝阿桑奇重獲自由。阿桑奇是一位揭露美國戰爭罪行的記者。由於這項工作，他遭到美國政府殘酷無情的迫害。但阿桑奇的自由是以慘勝的方式獲得的。直到最後，美國政府拒絕放棄其聲稱，即基本的新聞工作可構成對《間諜法》的違反。一道認罪協議，並不構成在法律上的先例，但阿桑奇付出的巨大代價毫無疑問會對新聞工作構成寒蟬效應。

與戰爭相對抗的真相

阿桑奇在塞班島法院的認罪——他拒絕前往美國大陸——是一場充滿曲折、曠日持久的傳奇的終極驚奇。2006年，阿桑奇協助成立維基解密。這創新的新聞媒體為吹跟者提供了一個平台，匿名向媒體提交原始源文件。如今，維基解密背後的技術在全球新聞 編輯性已經是一項常規，但在當時卻是革命性的。

毫不出奇地，維基解密迅速與被揭密的政府和企業為敵。但事情在吹哨者切爾西‧曼寧向維基解密提供了一大批美國政府的秘密後，戲劇性地升級了。曼寧是一名二等兵，對作為美國在中東戰爭的一部份實施的暴力感到不安。曼寧相信公眾對此有知情權，而有關戰爭的真相有助引起有意義的公眾討論，她向維基解密呈交了詳細記錄了國家如何犯下戰爭罪行並濫用權力的秘密檔案。

2010 至2011年間，維基解密與全球一系列新聞界伙伴，包括與全球領先的部份主流媒體合作，發表了根據曼寧揭露的內容撰寫的石破天驚的報道。阿桑奇在主流媒體的伙伴需要維基解密要發表這些報道，但它們很快轉過頭來批評阿桑奇。人們對維基解密感到興奮，很大程度是源於傳統媒體在伊拉克戰爭前夕的完全失能，當時很多記者心甘情願地為一個為發動侵略戰爭撒謊的政府作速記員。 

另一方面，維基解密清楚顯示了新聞作為挑戰既得利益的工具。阿桑奇對反戰活動人士表示：「如果可以以謊話挑起戰爭，和平可以以真相開始。」他的新聞觀遵循史東（I. F. Stone ）等人的光榮傳統，但這與一個更有興趣於以數據（chumming it up with figures？）在國防體制內交好、而非挑戰它們的媒體行業產生尖銳矛盾。

被媒體背叛已經是維基解密面對的最小的問題。挑戰美帝國並揭露她秘密的決定引發了美國政府戲劇性的報復反擊。曼寧被拘捕、虐待，並被給予史無前例的刑期。阿桑奇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目標，便向厄瓜多爾求庇護，此後七年阿桑奇他一直躲藏在厄駐倫敦大使館，足不出戶。利用一系列法律托詞，例如是瑞典最終無法形成刑事檢控、針對他的性侵調查，以及在美國白宮要求下，英國作出的棄保指控——英國警方包圍了大使館，矢言一旦阿桑奇離開大使館便會拘捕他。

聯合國任意拘留的工作小組譴責有關行動是任意並非法剝奪了阿桑奇的自由。聯合國針對虐待及其他殘忍、不人道或具貶抑性對待的調查員認為阿桑奇承受了心理虐待。隨後又披露，隨著維基解密公佈美國中央情報局持有秘密入侵電腦的工具，中情局會考慮綁架甚至暗殺阿桑奇。中情局對阿桑奇、他的律師、他的醫生，以及曾經探望過他的記者作出調查幅度有多大仍然是一個謎，這也是一宗美國訴訟以及一宗西班牙刑事調查的主題。

曾經無情地檢控吹哨者的奧巴馬政府，認為檢控像阿桑奇那樣的出版人太難了。她的邏輯並不是出於對阿桑奇的同情，而是因為檢控維基解密的出版人會立下先例，可能會被利用檢控像《紐約時報》這樣的主流媒體。特朗普政府改變了政策，對阿桑奇作出一系列檢控。倫敦警方獲授權進入厄瓜多爾大使館、拘捕了阿桑奇。隨後他被囚禁在嚴苛的、最高設防的貝爾馬什監獄超過五年。

一切指控源於他發表了曼寧揭露的真相。美國針對新聞工作、揭露戰爭罪行、調查侵犯人權的行為，使它們成為刑事罪行。這一令人震驚的指控，引發了關注公民權利、新聞自由以及人權的組織，還有與維基解密合作的新聞媒體齊聲譴責。 

合謀從事新聞工作

阿桑奇最終可能面臨十八項控罪，可被判處一百七十五年刑期，當中十七項與《間諜法》有關，另外一項是涉嫌合謀違反《電腦欺詐和濫用法》。

三項針對阿桑奇的控罪是前所未有、從未公佈的控罪。換句話說，所指的罪行不過是在維基解密網站發表資訊。除了被控以發表國防機密的罪名，阿桑奇也面臨四項違反《間諜法》的罪名指他首先接收了相當資料。當然，一名記者在不接收資訊的情況下無法從消息來源發佈資訊。

阿桑奇也被指與曼寧合謀，違反《間諜法》及《電腦欺詐和濫用法》，曼寧在軍事法庭被判決違反兩部法規罪名成立。餘下的控罪，都試圖要阿桑奇就吹哨者曼寧把文件交給阿桑奇，因而所犯的「罪行」負責，指控阿桑奇協助並與曼寧串謀。檢控一名吹哨者，因為他向媒體提供訊息是對民主的侵犯；而為吹哨者決定把資料交給一名記者而檢控該記者則是卡夫卡式的恐怖怪誕。

為美國政府企圖囚禁對其最有影響力的批判者之一的做法辯護的人偏執地宣稱阿桑奇協助曼寧洩密。他們認為他被指控的行為不單純是為了新聞工作。他們尤其留意美國政府指控曼寧請求阿桑奇幫助她解開一個「密碼雜湊」，使她可以在取得機密文件時可以遮蔽行蹤。這項指至今仍未得到證實，而且廣受批評。

在二月一場引渡聽證會上，代表美國政府的英國律師只費了寥寥數語把密碼雜湊輕輕帶過。相反，他們表明美方大部分的理論是：透過經營會發表來自吹哨者的資料的網站，阿桑奇正勾搭他人干犯「入侵」並竊取國防資訊的罪行。這陰謀、協助以及串謀的指控，正如所有針對阿桑奇的罪名，都是美國政府把新聞工作刑事化的企圖。

最終，阿桑奇承認了一項違反《間諜法》中「串謀」條款的控罪。「犯罪訊息」，政府在罪行的敘述中，對入侵電腦的行為隻字不提。相反，它指控2010 至2011年間曼寧和阿桑奇串謀犯罪。當中他們違反了《間諜法》三條條款，行為包括：合法持有國防資料的曼寧，把它呈交給未經授權取得文件的阿桑奇；未經授權持有國防資料的曼寧，把它呈交給未經授權取得文件的阿桑奇；以及阿桑奇接收了來自曼寧的國防資料。簡言之，一個吹哨者把濫用權力的資料交予一名記者，而記者採納了它。

美國政府稱此為「串謀獲得並披露國防資料」，但這還有另一種稱呼：「新聞工作」。

一枝上了膛的槍

阿桑奇接受認罪協議時，在法律上並未有先例可言。但美國政府無情地要毀掉阿桑奇的並堅稱在新聞工作在《間諜法》下是一項罪行同時，立下了令人戰慄的政治先例。 

維基解密不但公開曼寧揭示的內情。有一段短時期，無法你是企業或是政府，如果你試圖剝削公眾，把自己隱瞞起來，維基解密似乎就會把你揭露出來。正是這極高透明性的試驗，美國政府如此渴望除之而後快。

因為曼寧的揭露，以及阿桑奇和維基解密的新聞專業，世界變得更美好。而因為美國政府決定，透過無情地試圖摧毀參與者去威脅未來的吹哨者，世界變得更糟了。

阿桑奇自由了。基於對阿桑奇能否捱過這苦難有嚴重的質疑，這是一場難以置信、值得慶祝的勝利，但《間諜法》仍然是一枝上了膛的槍，被利用是針對記者、吹哨者，以及公眾的知情權。即使他最終獲釋，安保政權已經清楚表明會用這把槍開火。如今把它一勞永逸的解除武裝是我們的責任。 

原文鏈接：https://jacobin.com/2024/06/julian-assange-journalism-wikileaks-freed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