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在《端》讀到導演蔡杰的專訪時,才得悉有著《人海同遊》這一套以嶺南視角拍攝廣東和香港的電影,而當時自己又完美地錯過了「香港國際電影節」的特別放映。《端》的訪問裡,除了詳細闡述了這位潮汕出生,現居廣州的導演,以及同樣有著嶺南背景的創作團隊,對香港這個城市的理解和觀感,也為電影的故事大綱,大概勾劃了一個背景,乃一個跟粵港家庭相關的故事。

因著較為罕見的題材和視角,自己對這套電影,多少有著一些期待,但沒有很放在心頭。直至九月初,一位廣州象友在分享觀後感的嘟文裡 tag 了自己,才驚覺原來這套電影在八月尾時,已經於中國上畫。登時查了一下香港幾大院線的網站,發現只有高先電影院的頁面裡,有表示電影將會於九月下旬上畫,但只有一個平日晚上九時多的場次(執筆之時,高先的網站已經沒再找到這電影的資料),其他院線則在「不日上映」的部份,也未見有顯示這套電影。因為無法配合到香港的場次,加上耳聞電影在中國的票房不算很好,上映的場次所餘不多,所以又搜了一下深圳的電影院,發現在一個週末裡,有合適的場次,就決定動身「越境看戲」。

(巧合地,上一套在深圳觀賞的電影,是《過春天》,也是中國較少以港深關係作題材的電影)

以下為官方的電影簡介:

「夏末最後一個颱風,伴着婷的婚禮如期將至。母女二人最後的平靜生活,被一場午夜失竊打破。應母親要求,婷從廣州出發,到香港尋找二十年未見的父親。
途中種種讓她重拾模糊的記憶。八歲那年,在兩地做走私水果生意的父親忽然返港,自此杳無音信。多年後的尋覓與重逢,父母婚姻的真相浮現。備受打擊的婷遇到在香港進修的前輩魚生,並在他的住處借宿一宵。久別重逢的兩人,在老式唐樓中共度一晚,恍如夢中人⋯⋯」

(下含劇透)

甫開場,映入眼簾的,是女主角 — — 婷,遊走於果園裡採摘荔枝的場面,而這也引伸出荔枝這種水果的地域特性、婷的父親在香港營運水果生意的背景,及後來大量在油麻地果欄拍攝的場境。電影先後拍下廣州人民南路、北較場路、東濠涌高架、香港北角春秧街、八號風球下的紅磡海邊、北九紅小輪等城市景象,帶著點點唯美,加上整套電影的對話,幾乎全都是用上粵語,相當讓自己感到親切。其中一幕,電視機傳來著「雞蛋六隻,糖都喺兩茶匙」的通訊局廣告聲音,另外配上回南天下廣州麥當勞玻璃的水氣、香港的士司機以不太友善的態度重申只收現金、果欄搬運工人的粗聲粗氣等,亦展現了電影貼地氣的一面。

在《端》及其他中國電影媒體的訪談裡,導演有分享過,中文片名《人海同遊》,緣於黃霑與林燕妮在輿論爭議中堅持相戀,並把當時撰寫的專欄文章結集成書的書名。這或多或少,也襯托出婷的父母,亦在一些不正式的途徑下,建立了關係,以及在整個故事裡,婷跟不同角色交集的歷程。英文片名「Borrowed Time」,由婷在家中搜尋到一張同名CD舊物時帶起,回憶起讀書時候購買外國翻版光碟險被捉到,男同學(魚生)拔足狂奔保護自己的經歷,亦用作鋪墊後來在香港跟魚生重遇,進而聯袂渡過颱風夜的場境。香港人對於「Borrowed Time」,不期然會聯想到自身城市曾經被評為「借來的時間,借來的地方」的形態,但對於這個面向,電影卻沒有描述太多,倒更著重於婷的心路演變。

不過,電影裡有一幕,是婷跟魚生在雨林裡探險的場境,這一段為時起碼有數分鐘,且期間沒有對白,加上跟故事其他情節看起來沒有甚麼關聯,看得自己有點一頭霧水。電影整體的腔調,也有點偏向紀實和文藝,當日觀映後回家再翻了一些導演訪問和豆瓣網的影評,才重新理解到好些場面和情節背後的 symbolic meaning。

另一方面,故事以香港男士在廣東「包二奶」建立另外的家庭作為背景,雖然如導演所云,這在其時是一普遍現象,但個人認為,這也值得在劇情裡著墨更多,以引發觀眾的思考和後續討論。電影簡介裡有提及,婷是按照母親的要求,前往香港尋父,但為何母親會在多年後突然有了這一個想法,要求女兒完成這個「任務」,觀影過後,也是無從稽考(亦有可能是自己的層次不足,沒有很好的意會到)。而婷在果欄碰見了同父異母的哥哥(居然由陳湛文飾演),對方怒斥著婷母當時作過的行為,以及婷跟魚生的重遇,也略顯蜻蜓點水。

不過,這始終是一套需要面對相對嚴格的中國電檢的國片,添加了以上的元素,會否令電影有較大機會無法上畫,也是一種未知數。幸而,電影也沒有跟隨「主旋律」唱好大灣區和展露中港關係欣欣向榮的美好一面,亦屬難得。


進入影院的時候,螢幕有顯示著電影的海報,亦敝見工作人員在設定咪高峰。果不期然,放映完結後是有後續的,導演跟飾演婷的演員親臨作映後談,確實是一點驚喜,即場買票的時候也不知道會有這個安排(當日深圳只有三場放映,而團隊也跑足三場作映後談,誠意十足)。有趣的是,電影裡的旁白都是粵語,但整場討論倒是以普通話進行。觀眾的提問也相當踴躍,更有人自攜海報請導演和演員作親筆簽名。席間,導演分享到婷跟父親重逢後,本來也拍了一些情節,但最後還是決定刪減掉,保留一個(自己沒有覺得太禿突的)open ending,與此同時,亦有稍加說明了「Borrowed Time」,意指婷在其生命歷程裡,借了故事裡不同人物的時間,包括借了魚生一個晚上,發了一場在雨林裡的夢,凡此種種,形塑了這個女生當下的形態。這個答覆,或多或少 consolidate 了電影對婷的個人面向這個 focus,但還是扭轉不了自己對雨林一幕的黑人問號。

咪後,自己也抓緊著短促的空檔,用粵語跟導演快聊數句,道明自己是來自香港的觀眾,而油麻地果欄這個場境,跟百老匯電影中心,距離很近,但自己卻要來到深圳的百老匯電影中心觀影,感覺有點諷刺。而導演則確認了電影是會在香港上畫的,但上畫的日子則有待再次確認,他也盼望可以有機會再到香港跟觀眾交流。

帶著滿足的心情,離開電影院所在的高級商場,踏上回港的旅途。是否需要二刷這套電影,以更深入的細味各種符號的 connotation,自己仍然未有定案,但還是盼望,可以有多一點香港觀眾,入場觀影。